第30章

啊?周岐忽然笑得很奸,见家长啊?这进展嘶,是不是快了点?

徐迟背着手,绕开他:我看看,下梁歪成了这副德行,上梁得不正成什么样儿

周岐:

月光斜斜穿透峡谷尽头的阴影,二人先后停下,背靠崖壁,在峡口处向外谨慎观望。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依旧令他们错愕不已。

与倾斜面相比,这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上翘面有高大葱郁的树木,有奇艳的花簇,有波光粼粼的湖面,甚至连吹拂在脸上的风,都带着春天的温度,轻柔如柳絮。

周岐呆住,半天挤出三个字:操,天堂。

徐迟没说话,他一向是行动派,直接脱了身上的狐狸毛大衣,一脚踏进天堂。

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忍受寒冷。

哎,等等,你就这么被诱惑了?周岐压低嗓子冲他的背影吼,妈的,上翘面是蛾子的地盘,这里面不知道潜伏着多少敌人,你怎么能这么大摇大摆

大佬充耳不闻,一步一步,走出莽中带稳的步伐。

周岐默了默,心道一声牛逼还是娇娇牛逼,输人不能输阵仗,索性也脱了衣服跟上。

就这么拽炸天地走了好久,无事发生。

周岐不禁开始疑神疑鬼,这是不是蛾子们请君入瓮一网打尽的陷阱?再走一阵,他陷入疯魔状态,蛾子呢?给我一只蛾子!我要蛾子!妈的,看不见蛾子好慌慌!

再往前走,他又被那些奇特的植物吸引了注意:我天,这个蓝色的半透明的伞状物是蘑菇吗?居然有树那么高的蘑菇?能吃吗?不会有毒吧?啊,树,树皮竟然五颜六色,好璀璨,好夺目我是在做梦吗?

你听见没?这时,徐迟突兀地开口,拉回周岐漫游至外太空的神识。

听见什么?周岐拉了拉自己的耳朵,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是的,因为什么声音都没有。徐迟在一株长得如婴儿手掌的大花前停下,虫鸣,鸟叫,哪怕是蚊子苍蝇也没有,这里像是没有活物。

蛾子难道不是活物吗?周岐感到胳膊上开始泛起鸡皮疙瘩。

你从进来,到现在,看到过一只异形飞蛾吗?徐迟问。

周岐摇头:我也正纳闷儿呢,半天见不着一只,都躲哪儿去了?

太诡异了,他们都送上门儿了,结果敌人理都不理一下。未免有点伤自尊。

还有那股味道。徐迟蹙眉,一路走过来,沿路的植物没有哪一个散发出那种奇特的味道。

可能是还没找到。周岐整个人浸在那股异味中,嗅觉都快失灵了,再往前找找吧。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徐迟一个莽爹,这会儿却拉住他,我觉得哪里不对劲,先退回

话未说完,他闭上了嘴巴,整个人莫名其妙抖动起来。

周岐皱眉看着他:说话就好好说话,你颠什么?

徐迟:

等等,徐迟没动。

随即,周岐意识到自己也在抖,站都站不稳,他低下头,发现抖动的不是人,是整个地面!

他空白着一张脸:什么情况这是?地震了?

不是地震。徐迟的脸色很难看,是脚底下有什么东西。

刷刷

就像是节目前的预告,他话音刚落,两条有成年男子腰那么粗的紫黑色荆条从地底破土而出,腥臭的泥块撒了两人满头满脸,而后,荆条不偏不倚,朝两位不速之客破空袭来,如两条面目狰狞的骇人巨蟒。

周岐的反应那是相当快,一手拦腰搂住徐迟,一手抓上垂在面前的树藤,助跑发力,借着股巧劲荡开数尺。

落地后还没站稳,嗖嗖嗖,无数根荆条紧追而来,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发足狂奔。

第35章 母花

倾斜岛的地形对任何靠腿行走的生物来说,都是体力上的灾难,除非插上翅膀,否则速度上很难长时间维持。周岐与徐迟与触手般的不明荆条且战且逃,时不时被围追堵截,陷入鏖战。二人挥舞砍刀,互为手眼,每一刀劈下去,荆条里黑紫色的汁水便喷射而出,溅得人满身满脸。待好不容易杀出重围,两人如从墨池里爬出的恶鬼,浑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对此,徐上将几乎抓狂,怒意上头,砍起来越发凌厉狠辣,浑似不要命。

历经几次被困与突围,二人反应过来,这荆条数量之多,砍杀不尽,似乎是想以消耗体力为目的将敌人活活拖死,于是他们开始注意保存体力,能避则避。后来,徐迟发现荆条总是大量出现在西南方向,在大方向上总把他们往东北逼走驱逐,像是在刻意维护什么。

顺着这条思路,二人于是转换路线,往荆条密集的反方向铤而走险。

荆条的攻击越发猛烈,几乎劈头盖脸,徐迟于体力上亏欠许多,逐渐招架不住,周岐便有意无意地将其护在身后。他杀红了眼,劲头又足,气势全开时有一夫当关之勇,站在他身后的人,容易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哪怕四面八方涌来的荆条使出倾巢之力扑杀围剿,他也能带着自己逃出生天。

徐迟往前都是护人厮杀的那一个,眼下被护着,不习惯之余,竟生出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周岐此人平时看着不着调,关键时刻却从不掉链子,是个十分可靠的队友。

徐迟走神的瞬间,一根荆条寻得机会,于漫天飞舞的残肢中咻的一声射出,直冲面门而来,周岐提刀阻挡,另一根荆条趁乱攻起下盘,正中周岐膝盖上方。周岐吃痛,拧起眉毛一声暴喝,手起刀落,砍下荆条,自大腿上拔出尖端。只见那截沾了血的荆条在手中一阵狂舞,而后竟逐渐枯萎收缩,冒出阵阵黑烟。

徐迟蠕动嘴唇,想道一声谢谢。

但周岐没给他机会,抢道:徐娇娇你欠我好几条命,这次活下来,你得答应我三个要求!

徐迟劈开戳至眼前的一道荆条,颔首:好。

周岐扭头过来,眉飞色舞:大丈夫一诺千金,我可都记在这里了,你别想赖掉。

他没指脑袋,却指了指心。

徐迟上下扫他一眼:不赖。

周岐身上不止一处伤口,他衣衫褴褛,形容狼狈,前胸后背被划出道道口子,所幸除了大腿上的那一下较深,其他的都只是划破层油皮。徐迟与他相差无几,脸色更是苍白得浑不似人,也喘得厉害。

要不咱周岐萌发退意,他担心徐迟支撑不住,撤退吧?

徐迟抹去脸颊上的一线血星,那是周岐刚刚拔出荆条时不小心溅到他面上的,是周岐的血。

撤退?徐迟面色愈白,显得眼珠愈黑,黑得发亮,亮得瘆人。

周岐被那双眼睛对上,咽一口唾沫,什么话也说不出。

不,我们不退。徐迟竟勾起唇角,森森然笑了,令人联想到暗夜里的玉面修罗,它们进攻的姿态越疯狂,就表明,我们离我们想要的东西越近。目标近在咫尺,临门一脚,不去看看岂不可惜?

此时他目中的癫狂与桀骜丝毫不加以掩饰,高昂的战意如潮水倾泻。周岐怔了怔,忽然就确定了,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徐迟都不是真正的徐迟,这才真正的徐迟,他天生就该站在这里,就算四面楚歌求生无路也笑着说出不退二字,他是生长在危境与战场上的曼珠沙华,见血才盛放。

好。周岐也被激发出淋漓斗志,断眉一挑,你想看,我周岐便带你去看!

拼杀到最后,刀钝人乏,不知负伤凡几,他们终于抵达上翘面的西南沿岸。

这部分岛面高高翘起于海平面,腾空在半空中,显得离月亮都近上一些。

月华流照,给脚下这片罕见的洼地铺上一层静谧的银霜。

狂舞的荆条仿佛忌惮什么,不甘地退去。

而那股潮湿的、腥甜的、腐朽的气味终于找到了出处这是一片半悬浮在空中的花园,里面栽满了一种形态怪异的花朵。

这些花呈饱满的蛋形,黑紫色的花瓣紧紧闭合,硕大的花苞中间,黑色的绒毛覆盖着一条深深的沟缝,缝隙里流淌出透明的粘液。粘液顺着长长的花茎流下,在月光下晶莹闪烁,缓缓渗入腐烂的黑土地。

周岐伸手比了一下,这一株花的花茎有两人合抱那么粗,花苞则堪比城市酒店里的一间标准大床房。

这花的造型周岐咧着嘴思考半晌,吐槽,挺有后现代艺术范儿的。

徐迟未语,驻足观望一阵,先行滑下去。

蛾子一只没见着,花啊树的倒是见了不少。周岐东摸西摸,拿刀剐蹭着花杆子上的圆形斑点,哎,你说这花,是不是蛾子们的储备粮啊?没人血吸的时候,就来采采花蜜什么的,说到底,也是虫子嘛

徐迟转了一圈,有种误入森林之感,怕乱走迷失了方向,又转回来,指指上面对周岐说:我想上去看看花苞。

周岐仰头看了看高达十几米的花茎,挠了挠寸头,点头:那好办。

徐迟扯了扯身上那件千疮百孔的内衫,撕下腰际的两片长布条,缠在手上用以防滑,又脱了脚下鞋子,以增加足底感知力。准备妥当后,他准备上手攀爬,结果一转身,就看见周岐那个脑回路清奇之人,正手握砍刀,一下一下卖力地砍着柔韧的花茎。

徐迟:

你?徐迟不大能看懂这种优异的操作。

你不是要看花吗?周岐挥舞着遒劲的双臂,脑门上的汗珠自鬓角流下,汇聚至下巴那一处,再沿着喉结浸湿衣领,爬上去多费劲啊,不如直接砍倒,离得近,想怎么赏花怎么赏。对了,咱一路打打杀杀地逃过来,你也累了吧?还愣着干什么?别站着了,赶紧找地方坐吧,我来砍,你休息,两秒钟的事儿。

徐迟支棱着双手:不是

不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那朵可怜的花遭不住周岐猛烈的摧残,应声而倒。

哗啦一声,周围几朵花也被无辜株连,倒伏一片。

周岐大手一挥,器宇轩昂:来,看看哥送你的花!别不别致?

徐迟默了默,配合地举起双手,干巴巴地鼓了鼓掌:别致。

说完,他敷衍的笑容光速消失,脚跟一转,赶去察看花苞。他怕再待几秒,面对某人灿烂又臭屁的笑脸,他会忍不住把心里的憨批骂出声。

周岐自觉贴心又聪明,公孔雀开屏似的背着手,从折断的花根处大摇大摆地走到花苞那头,看见徐迟正蹲在地上,试图用双手扒开花苞中心的沟缝。但他的力气显然不够,饶是手臂上青筋暴起,咬起牙,清俊的面上涨得通红,也不能撼动花苞半分。

出于某种恶趣味,周岐抱臂欣赏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嘲起来:你怎么力气小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徐迟面无表情,激道:你行,你来试试?

我试就我试,看着啊。周岐撸起袖子,就着徐迟前胸靠大腿蹲着的姿势把人抱起来,搬开,放到一旁,走远一点,别碍事。

徐迟现在对于被随意搬来挪去这种事已经产生了免疫力,除了在心里骂一句大牲口,别的也不再多说什么,因为说什么周岐都是一脸,不敢不敢,下次还来。他索性忍耐。

日后,徐上将每每思及自身这一大改变,都会感到无比震惊且匪夷所思。

周岐弯腰发力,使出五成力气掰第一下的时候,已经感觉到大意轻敌。

等使出十成十的力气掰第二下时,他开始觉得骑虎难下。

到手脚并用的第三下时,身后的徐迟发出嗤一声冷笑,周岐的脸烧了起来,一声闷哼连发数次力。

花它纹丝不动!

这花它想不开。周岐讪讪地刮了刮鼻子,咱就别强花所难了吧?

他灰溜溜地转身,只见徐迟学着他之前的姿势,抱着双臂挑着眉:看你挺壮实的,怎么力气小得像个大姑娘

以牙还牙。

周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够了啊,徐娇娇,在外面给男人一点面子。

徐迟精亮的眼睛望着他,里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天生弧度往下的嘴角竟有些发自内心往上扬起的趋势,但尚未抵达眼角,在中途就消弭于无形,凭空蒸发。

这人,连想笑,都无法顺利自如地笑出来。

周岐喉结上下一滚,走到近前,伸手捂住徐迟的眼睛。

徐迟下意识后仰,想躲开潮热的手掌:你

嘘。周岐另一只手抵住他的后脑勺,用了点力道,不让他退却半分,徐娇娇,来,跟我念,哈哈。

徐迟抬手想推开他,莫名其妙:你搞什么

隔着散发出各种难闻气味的布料,触及起伏颤动的胸膛,他动作微滞。

哈哈哈哈哈。周岐跟坏了的复读机似的,不厌其烦地重复,还耍起无赖,说嘛,哈哈两声又不会少块肉。

徐迟冷着脸,半晌,紧扣的牙关松动了:哈?

哈哈。

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周岐大笑起来,松了手,指着徐迟捂起肚子:哈哈哈哈哈!娇娇,你好呆哦,外面人知道你这么呆吗?你怎么这听话呢?来,采访一下,岐哥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你喂,打哪里都行,别打头!脸也不行,我以后还打算靠脸吃饭呢

两人扭打成一团,徐迟一边觉得这行为有失体统和身份,一边又觉得实在手痒难耐,不抽人能憋坏。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会儿他那张周岐口中苦大仇深的脸上正洋溢着笑容。他向来惯会冷笑、讥笑、奸笑、狞笑,但他很难展露出纯粹的发自真心的笑,自他记事起,就从未有过,不是不会,是缺乏场合和机会。

命运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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