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聿咽了口唾沫,拔脚就想溜,然而未及实施,一只手便以雷电不及的速度迎面袭来,揪住他的领子按住他的后脑勺,二话不说就把他脑袋瓜往硬梆梆的石头床铺上砸。
连砸三下,他耳有余震,眼冒金花,扑倒在床上,撅着屁股哀嚎:他有起床气啊!
解决一个,那双莫得感情的眼珠又转向周岐。 周岐浑身的雷达都在报警,立马背信弃义:喊话都是这小子喊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姜聿捂着被磕出红印子的额头,嗷一嗓子:周哥你说的什么屁话!明明就是你唔唔唔!噢,你顶到我的肺了?!
周岐扑过去,拿被子蒙住姜聿的头,一顿乱拳揍老实后言归正传,安抚被愤怒支配的徐迟:那什么,你先冷静,我们喊你起床确实有正事儿。
徐迟找回脱缰的理智,盯着他,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肩颈肌肉,示意他接着说。
那一瞬间,周岐觉得自己逃过一劫,长舒一口气:朱家又死人了。
昨晚刚回来的朱遥今天就死了。
死在关押他大哥的柴房里。
而朱逍不知所踪。
怎么看怎么像杀人之后畏罪潜逃。
小小的柴房外挤满了人,一拨接一拨的人进去又出来,他们的目的与徐迟三人相同,趁着案发现场还没被破坏干净,抓紧时间前来搜集线索,以应付接踵而来的致命问卷。
朱家人现在以闵氏为首,在柴房前围成一圈,也没阻止这群避难者的无礼行为。
柴房内干燥逼仄,到处是打斗挣扎的痕迹,并无血腥气。
朱遥的尸首靠坐在柴堆旁,脑袋无力地垂落,下巴抵着胸口被压出两道褶子,脚下有两道拖拽的痕迹,显示曾有人移动过尸体。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上,握着那只绣着鸳鸯的荷包,右手则呈鹰爪状蜷曲着,手边遗落一根光秃秃的槐树树枝。
被勒死的。先前已经就死因讨论过两轮的群众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朱遥脖子上缠绕着一根绣着祥云图案的腰带,腰带的主人系朱逍无疑。
尸身不远处,躺着一只巴掌大的死猫。
地上散落着撞翻的酒瓶与酒杯,经过一夜的发酵,柴房内有股浓烈的酒气。
闻味道,应该是酱香型。周岐耸了耸鼻尖,活像只闻到肉味精神一振的大狗,舔了舔嘴唇,看这现场,应该是昨晚朱遥揣着酒前来与他哥叙旧,途中兄弟俩不知道因为什么爆发了激烈争吵,朱逍人高马大,性情顽劣,怒而杀之!
对!姜聿附议,朱逍与朱遥二男争一女,兄弟阋墙久矣。今苏蓉已死,朱遥本想摒弃前嫌重归于好,没想到朱逍对他的嫉妒早已根深蒂固,破镜难圆,甚至怒而杀之!
或许是兄弟俩喝酒,猜拳猜输了,怒而杀之!
也可能是二人就苏蓉更爱谁的问题产生了重大分歧,辩论无果,怒而杀之!
女人算什么?男人之间一言不合就可能怒而杀之!
对!我之前在新闻上也看到过
徐迟太阳穴上的那根青筋被吵得突突直跳,幽幽道:我现在只想对你二人怒而杀之。
周岐:?
姜聿:
作者有话要说:
徐迟:对周姜这个二人转小团体的忍耐度直线下降!(狞笑)
第19章 兄弟阋墙
周岐哼了一声,心想你打得过我吗你?
但转念一想,这事儿逼较真起来是真的狠。
于是他乖乖闭上嘴巴。
很快,他闻出肆溢的酒香中还混杂着其他气味。他拉起裤脚蹲下,二指拈起酒壶的青花瓷碎片,凑至鼻端嗅了嗅。嗅完,拨弄两把僵死的小猫,又跑去朱遥面前闻他的口鼻。
哥你好像一条狗。姜聿嫌弃道。
狗儿子怎么称呼你爸爸呢?周岐隔空拿手指威慑性地点了点他,话却是对徐迟说的,过来看看?
有什么发现吗?徐迟站着没动,双臂环胸,象征性抬了抬下巴,酒里有毒?
应该是。周岐上下掂了掂那块酒壶碎片,这上面有一点苦杏仁的味道。
苦杏仁氰化物?
嗯,是后来安乐死注射液的主要成分。周岐道,死猫身上有这股怪味,说明是毒死的,但人不是。
显然朱遥没喝酒。徐迟屈起食指刮了刮颈子上的喉结,可酒又是他带来的。
还有,氰化物不是寻常人容易接触到的东西,尤其是在这么闭塞的山村里。周岐提出疑点。
氰苷。徐迟吐出两个字,蔷薇科植物如杏、桃、李、枇杷的种子以及木薯里含有这种有毒物质,通过提取可得到氰化物。
就当毒药是确实可得的。也就是说,朱遥原本想毒杀朱逍,说话时误舔酒液的猫突然暴毙,朱逍察觉朱遥有毒害之心,怒而反杀?周岐总结陈词。
徐迟不置可否,提问:酒是朱遥带的,毒就一定是朱遥下的么?
不是他是谁?
说话间,徐迟有意无意地看向门外的闵氏。
闵氏与他对视,略微欠了欠身。她将双手拢进宽大的袖中,徐迟发现她的小拇指指甲很长,藏毒投毒这种事应该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这次根本没等到天黑,午间小憩时,魔方迫不及待地入梦索要答案。
谁杀了朱遥?
朱逍。
这题简单得就像免费赠送的一样,虽然中间可能有些小插曲,但现场证据确凿,人确实是朱逍杀的,不管他是临时起意还是防卫过当,这个赖不掉。
值得注意的是那个出现在现场的荷包,荷包在,长命锁不在,朱逍拿着长命锁逃去了哪里?当夜朱遥揣着苏蓉的荷包前来找朱逍喝酒,兄弟之间到底进行了怎样的对话使得朱逍认定朱遥想杀他?
谜团一环扣一环,错综复杂。
醒来时,徐迟环顾四周,发现大通铺里还是少了两人。
后来这两被缢死在柴房里。
唉,那两个都是傻子,怎么跟他们说都不听,非认定闵大嫂是凶手。
为什么?
因为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啊,他们说一看就是栽赃陷害。闵氏两面三刀的,肯定不是个好东西,杀一个是杀,一回生二回熟,多杀几个也不稀奇。
惯性思维害人呐!
谁说不是呢,不瞒你说,我也差点写闵氏,苏蓉是她杀的,苏蓉的老公万一知道了真相肯定得报仇啊,闵氏为自保再度杀人,动机很充足啊
周岐坐在槐树底下,嘴里嚼着槐花花芯,一条腿曲着,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眯眼听惶惶不安的难友们小声议论。
姜聿也掺和其中,牛皮吹得锃亮:这种事情又不是上学时候做选择题,不能碰运气瞎选,选错了不扣分,它扣命!还是得看证据!听我跟你们分析啊,这一呢,看现场的打斗痕迹,注意到朱遥脖子上的那道勒痕没?那么深,喉骨都勒碎了,多大的力啊,基本可以排除是女人作案
他一条条一桩桩把徐迟的分析照搬过来,俨然一位冉冉升起的福尔摩聿,唬的听众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看在他有钱的份儿上,冷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能当场把他的牛皮戳爆。
徐迟就背手站在不远处,初秋的暖阳铺了他满头满脸,他仍旧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额前碎发盖过眉眼,只留下挺直的鼻梁与苍白的嘴唇。那双吝啬于见人的眼睛,只能在风起时依稀窥见半分摄人的锋芒。
槐花清甜的香气在舌尖弥漫,周岐顺着徐迟的视线远眺。
赤山山头笼罩的瘴气厚重如凝固的墨水,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不多时,空中飘起毛毛细雨。
众人一哄而散,全都进屋躲雨。
徐迟一路默默无言地往后院走,周岐跟着他,姜聿怕这雨有问题,糟蹋了他的秀发,拒绝跟来。
你去鱼塘找那小孩儿吗?周岐光头的不怕雨淋,胡乱抹一把脸,你身体这么弱,淋雨感冒一命呜呼怎么办?
徐迟没答,闷头走路。
雨雾逐渐打湿衣裳,周围景象因天地间升腾起的雾气变得朦胧模糊,周岐啧一声,飞跨一步掠至徐迟身前,弯腰抱腿扛人起身,就像训练时扛沙袋,一气呵成。
徐迟整个人腾空,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字:你!
你什么你?周岐拔脚狂奔,你走得太慢,无限延长了淋雨的时间,乖一点,别蹬腿,回头再把你给摔着。
他说着,还大力拍了一记徐迟的屁股。
徐迟身体一僵,整个人都被拍懵了,咬牙切齿地从唇间挤出因颠簸而破碎的话语:周岐你够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
最终徐迟被安放在池边凉亭的石凳上,虽面无表情,但他攥紧的拳头暴露出他此刻想杀人的心情。
周岐熟视无睹,在他对面嬉皮笑脸地坐下:不好意思,跑得快了点,你没被颠晕吧?
在徐迟眼里,周岐已经是一具尸体。
徐迟不与死人对话。
没被颠晕的话,那就说声谢谢我听呗。周岐得寸进尺。他发现逗弄徐迟很好玩儿,他就喜欢看别人那种明明很生气但又不能拿他怎么样的眼神。欠的。
徐迟拿他当空气。
说真的,我怀疑你这人自闭。得不到回应,周岐自言自语起来也很起劲,听说自闭患者有社交障碍,言语交流障碍,也感受不到别人对他的好意,成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在某些方面又确实很聪明,天赋异禀。听听,这描述,简直为你量身定制。
徐迟半晌没说话,沉淀来沉淀去终究没忍住:你才自闭。
哟,不闭了,又想开啦?这是多随心所欲的霸王花啊。
徐迟于是彻底不想开口了。
经过接触,他慢慢地也能摸清周岐的天性这就是个没事嘴欠有事手欠还极度擅长变脸的戏精。
但周岐显然不这样想。
说认真的,你没有之前热情了。周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装出一副你是我好兄弟我跟你掏心窝子说话的真切样儿,虽然你从来也没热情过吧,但这两天你开口的次数有越来越少的趋势。怎么了,说说呗,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因为那个头发不知道是绿还是蓝的神棍丫头?
他还记得丫头说,徐迟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那岂不是孑然一身?
当时他心里咯噔一下,他一外人乍听之下都难免不适的话,当事人居然还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但其实还是在意的吧?
不然事后不会持续不高兴。
徐迟抬眼,抿起唇,有些惊讶于周岐精准感知他人情绪转变的能力。
这人表面上的大大咧咧全是伪装,内里实则细腻且敏感。
那一秒,周岐看着徐迟黑沉的眼睛,觉得有戏。
就在他差点以为闷葫芦即将对他打开内心世界的时候,对面慢悠悠飘来四个字。
与你无关。
周岐:
作者有话要说:
周岐:我与我家小迟迟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嗯,手感不错。
第20章 哥以后让着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可能就是他们二人。
雨越下越大,池塘里的浮萍被打得东倒西歪,风卷着枯叶刮过水面,鱼儿潜入水底。
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下雨天,朱文誉应该不会出来。
亭子四处透风,徐迟濡湿的发丝贴在面上,空洞的目光落在满是枪茧的掌心。
周岐也不发一言地端坐着,他在静静地等待,让徐迟坐着思索,让真空的寂静发酵。这种真空迟早都会勾出一些东西,像是半真半假的倾诉,或带有某种隐喻色彩的题外话。但徐迟打破沉默时,却是在近乎真诚地发问。
他问: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
周岐眼皮一跳,继而故作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要看你问的是哪方面了。
太平吗?他平板的语气里带出点期切。
周岐讥讽地扯了扯嘴角:要是太平盛世,你觉得会出现这个见鬼的魔方吗?只有在什么时候,这些人能为所欲为,一下子制造出这么多起人口失踪也溅不起什么像样的水花?
徐迟愣了愣,蠕动嘴唇:战争。
二十年内战。周岐目光晦暗,语气不自觉沉了下来,当年天合政府垮台,留下很大一个烂摊子,几个主流党派,各个都想分一杯羹,无休止的谈判打仗议和背叛,导致各区法纪崩坏,人口外流,GDP大幅下降,恐怖主义横行,这个国家就快完蛋了。
徐迟墨色的瞳孔颤动,几次舌尖抵着上颚想询问具体细节,都被灭顶的失望打回去。
想出去?周岐冷笑,带出点不易察觉的苦涩,魔方里是吃人的地狱,外面就不是吗?
原来,原来他和他的人,那些所谓的牺牲,没有意义。
徐迟怔怔的,原本就苍白的面色越发阴冷寒凉,恍若一具从千年寒潭里拉出来的冻尸。
周岐瞅他这幅鬼样子瞅得直皱眉,心中的那股疑虑又冒出来了:我记得你问过我现在是天合几年,现在又问我外面的世界什么样,难不成
徐迟无意识摩挲枪茧的动作停了下来,停下后,才发现他把手指都搓红了。
难不成你真是从月球回来的!周岐忽然一拍桌子,样子很是激动,伸手就握住徐迟的手,兄弟,如果真有这个技术,出去后,麻烦你带我移民吧!我就知道,那帮老不死的还藏着秘密武器!
没。徐迟使劲儿缩回手,信口糊弄,我只是只是被关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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