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这与血尸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好皮的特征不谋而合。

是感染!

被血尸咬了之后会被感染!

虽然不知道被感染之后会不会再通过空气等介质传染给他人,也不清楚感染者会不会因此转化成血尸,但仅仅是这条没了皮的大腿,就足以爆发恐慌和审判。

周岐的第一反应是,藏起来!

赶快把徐迟藏起来!

他劈手就欲从徐迟手中夺下那截满是血污的袖管遮盖女生怖异猩红的大腿,谨防旁人知晓此事,但徐迟攥紧了布料不肯放手。

撒手。周岐压低了的嗓音风雨欲来,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知道。徐迟脱了身上大衣,把低声呼痛胡言乱语的女生整个包住,只露出一个脑袋,如果真如你所猜测的那样,我的处境可能不太妙。

岂止是不妙!周岐额角的青筋根根凸起,他避开徐迟腕上的伤口,一把将人拉起,危言恫吓,不说到底是不是感染,但凡有一点可能性,你被咬了,就是传染源,毫无疑问会被这个车厢里的人合力扔出去!被扔出去会是个什么结果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人为自保,天经地义,这点程度的牺牲是理所当然的,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我不可能

你不可能为我一个人,搭上整个车厢无辜民众的人身安全。徐迟略一颔首,我明白。

是啊,这么浅显的道理,徐上将不可能不懂。他心里明镜似的,就像得了猪瘟的猪会被立即扑杀,患了传染病的人会被紧急隔离,病入膏肓者会被忍痛放弃,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周岐当即没了话,眉宇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但遮掩是没用的,这是我们对抗血尸过程中得到的有用信息,所有人都有权知道。徐迟刀剑般霜寒的目光剐过几个探头过来偷听的好事者,当前最要紧的是,找个封闭的地方,把我和这个女孩一起隔离。我会尽力照顾她,实在没办法的话,我会负责将她料理掉。至于我

周岐眉峰一震,生怕他说出什么把自己也顺手料理掉的话,当即生硬地截下话头:无论如何,我都跟你在一处。

闻言,徐迟偏头,墨色幽深的瞳眸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提起嘴角,露出一个吝啬的近乎纵容的笑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说,自己杀自己这种事,我不想再做第二次。周岐,拜托你了。

他说的风轻云淡,周岐却是喉头一哽,当下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是患难与共的同行者,他是守候在一边等待行刑的刽子手。

徐迟这会儿才知道,周岐在的这节车厢,确确实实是1号车厢没错。

周岐此人,嚣张跋扈,除了打头的1,脑子里果然没旁的数字。

他不由得感到迷惑,怎么九号车厢跟一号车厢连在一起?

法律也没规定列车车厢一定要按数字顺序依次排列啊。周岐不以为然,9个数字,连接的方式可太多了,哪扇门后是哪截车厢,谁也说不准。而且列车一开动,车厢门全被封死,每节车厢就成了独立的个体,既然不能随便串门,管它怎么个排列组合法?说起那个诡异的门啊,我直觉是个棘手的玩意,目前来看,门在特定的时候是会打开的,而且是一扇至关重要的逃生之门,只是不知道要达到什么条件它才会开,可能是随机,也有可能隐藏着某种我们还没摸到的规律。

徐迟回想刚刚九死一生的种种细节,若有所思:可能是阳光。

周岐蓦地一顿:阳光?

嗯。徐迟往窗外一成不变仿佛静态图片的原野瞥了一眼,当九号车厢从隧道里冲出,阳光洒进来,血尸动作变得迟缓,门就开了。

而门后,你跟阳光、硝烟相伴而来。

有点意思。周岐摸了摸下巴,合着这还是一道光感自动门。

徐迟不置可否,他抱着被风衣裹得死死的女生,艰难穿过走道。周岐在前方领路,说话间也没刻意压低声音,他们的对话几乎等于广而告之。

说惨你是真的惨,被血尸围剿,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这会儿又要担心被咬了是不是会感染,万一证实会被感染,我别无选择,也只能一枪崩了你。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每节车厢都配有洗手间,你还能被隔离一段时间,放心,在彻底确认之前,我不会提前动手,而是寸步不离,严格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对了,要是有什么遗言的话,抓紧时间留吧。

周岐说着,不顾车厢里爆发出的惊天动地的议论声,推开洗手间的门。

什么!被那怪物咬了会被感染?

意思是说那个人也会变成血尸吗?

这他妈怎么搞!都说了别放他们进来了,完了完了,我们完了

咔哒一声,周岐把徐迟请进洗手间,反手关门,落锁,干净利落地隔绝了一切嘈杂人声。

洗手间跟魔方里的小房间差不多大,一个马桶和一个洗手池就占据了半壁江山,剩下的位置大概就只够徐迟和周岐靠着门并肩而坐,连腿都抻不直。

徐迟把怀里瑟瑟发抖的女生放坐在马桶盖上。

这位置在现在简陋的环境下简直有如王座。

可能是洗手间内无窗,阳光照不进,女生腿上创面的扩散速度明显减缓,嘴里也不再没完没了地喊疼,但无意识的呓语还在继续。

亲爱的,我好,好想你呀。

我哪点不如她好?我不就是,就是凶了点吗呜呜呜

求你了,好不好,我不嘴硬了,你回来吧。

女孩子呜呜咽咽,闭着眼,一刻不停地淌着泪,大抵是受过很重的情伤,以至于到如今这般田地了,不念亲友,不理恩仇,只一味对一段失败的情感耿耿于怀,管他经年日久,究竟意难平。

可能人到最后,国仇家恨都是子虚乌有,惦记着的,牵挂着的,终究还是那份轻薄如纸的儿女情长,终究还是某位心尖上住着的人儿罢了。

她的呜咽声给此情此景平白添了几分凄楚。

微弱的灯光自头顶洒落,徐迟浓密的眼睫在眼窝下投下鸦青色的阴影,他垂着头,支着一条腿,手搭在腿上,刻意把受伤的那只手垂在身侧,好远离周岐的视线。

很奇怪,在这密闭狭窄的空间内,生死未卜,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实在是一件逻辑上说不通的事。身边坐着的人待会儿可能会对着他的太阳穴来上一枪,按照常理,他现在应该心怀畏惧。但他没有,他只觉得亲密。

周岐与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形成了最亲密的关系,这层亲密在互亮身份后,又添了忠诚这一底色作保障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不管是从何种立场出发,上将都是天合政府、是王子殿下的坚实拥护者,这点毋庸置疑,死之前怎么样,归来后还是怎么样,不会改变。

也正是因此,周岐才会顾虑重重。

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没人会乐意看到这两位大人物搞在一起。

从周岐得知真相后的态度,徐迟不难推测出他这些年必不可能只安分守己地待着,有极大的可能,他正在四处奔波谋划变革,试图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有朝一日他成功逃脱魔方,一旦前政府复辟,旧王室得以重建,那么王室的所有成员都将活在众目睽睽之下。

彼时,他就是王室的领头人,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他可以庇护一个籍籍无名的男人作为私人伴侣,但他无法将堂堂曾经的帝国上将纳入羽翼之下。到那时,王室就成了淫乱的象征,成了不靠谱的代言人,甚至有可能因此走下神坛,失去公信力,失去威严和荣誉,流言会被有心的政客恶意利用,他们的关系随时会化作淬了毒的暗箭,在他二人身上射出成千上万个窟窿。

换句话说,任何成熟的男人都不会选这条危险重重的荆棘之路。

而周岐说让他来做选择,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怎样,他不会退却。

他是脑袋秀逗了吗?

徐迟正想得出神,周岐隐含焦虑的嗓音传来:你感觉怎么样?

有点疼。徐迟据实回答,但还能忍受。

给我看看你的伤口。周岐要求。

别看了。徐迟眨了眨眼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想了想,我觉得这样待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周岐十指交握,修长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喋喋不休,难道被感染了就只有等死这一条路吗?应该还有别的方法,魔方从来不会设置毫无转机的死路,对,肯定是这样,说不定有对应的血清可以解毒呢?什么都没试不能轻言放弃,你先等着,我去外面找找。

说着,他双手撑地想起身,结果屁股刚离地面,猛地被一股大力拽回去。

先陪我待一会儿。徐迟按着他的肩,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周岐僵持片刻,决定暂时妥协。

你不是让我交代遗言吗?死到临头,徐迟竟然还有心思笑着打趣。

周岐气不打一处来:谁他妈要听你交代遗言,我不听,两只耳朵都嫌晦气,留着出去跟别人说吧。

他说得不客气,徐迟也没跟他一般见识,只是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往后转移,覆在他后脑勺上,往前猛地一推。

周岐冷不防往前一冲,额头差点撞上屈起的膝盖,骇然扭头:你干嘛呢?

教你规矩。徐迟说。

周岐一脸不敢置信:教,教我啥玩意儿?

规矩。徐迟咬着舌尖,轻轻重复,他看起来懒懒的,终日积雪的脸上总算罕见地放了晴,这会儿甚至染上了一丝人间烟火气,似笑非笑的眼皮子底下藏着促狭,怎么,不服?

嗯,不服。周岐像个被长辈教训的半大小子,梗着脖子竖着眼,拿鼻孔看人,你能拿我怎么样?

徐迟托着腮,饶有兴致地与他对视。

丝丝缕缕的暧昧顿时弥漫开来,视线的落脚点也逐渐从眼睛,一路下滑至那两瓣干涸出一条裂缝的唇。

片刻后,周岐飞快地摸了摸鼻子,偏过头:别闹了。

再看我就亲上去了。

徐迟没说话,把手摊开到他面前。

周岐想了想,握住了那只手,觉得不够,又张开五指,十指相扣。

徐迟的手比他白,掌心也比他小,连指节都要细上两圈,净是骨头,点缀上那些沧桑粗糙的枪茧,握着觉得硌手。

但淡色的指甲很秀气,尾部的小月牙也有着格格不入的可爱,啧,真是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周岐端详了一阵儿,耳边传来徐迟凉飕飕的声音:你握我手干什么?

?周岐茫然抬脸,不是你伸过来让我握的吗?

徐迟微妙地顿了顿:我只是让你看看。

自动上手就摸的周岐:

周岐讪讪地松了手:下次有屁有话快说,搞这么多铺垫,是想营造氛围吗?说吧,让我看什么?这不挺好看一手吗?手指头没多一个也没少一个啊,爱情线事业线生命线也挺清晰明了的啊

我的指纹和虹膜。徐迟用食指指指自己的眼睛,加在一起就是天合宝鉴钥匙的一部分。

哦,搞半天是让他看看指纹啊?

周岐的心思还没拉回来,兜头就被天合宝鉴四个字砸了个全脸懵逼。

随即他目光一凛:你是说

嗯,曹崇业他们应该是在我被冷冻的期间提取了我的指纹和虹膜信息,打开了天合宝鉴,并对其加以改造升级,才有了现在的魔方。归根结底,纰漏是从我这里出的,当初我应该选择自爆的方式去死,炸得渣也不剩,不给他们留一根手指头。

说这话时,徐迟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周岐则捕捉到重点:等等,部分?钥匙难道被分成了几份?

两部分,除了我的指纹和虹膜,还要有一位先生的特批权限。而且天合宝鉴体积庞大,多年来被深埋在地底三千米处,没有他的引路和指导,曹崇业绝难找到具体位置。徐迟掐了掐眉心。

汹涌的疼痛忽然排山倒海而来,他眼前一黑,几乎歪倒,垂眼看去,手腕内侧的皮已然失守,红肉下埋着的青筋暴露无遗。

周岐尚未察觉他的异样,他的注意力放在徐迟对那位权限人的称呼上,先生这个尊称能用到的场合并不多,当下周岐心中有了一个可疑的人选。

冷湫的外公。周岐小心试探,是不是当年的冷近冷元帅?

是他。徐迟无声呼出一口气,冷近曾领导救赎兵团,前期更是超级战士的缔造者,是训练我们的老师和执行教官。就天合宝鉴而言,没人拥有比他更高等级的权限。

第73章 我许你一辈子风流

周岐对这位冷元帅倒是没有过多的关注,动荡年代政坛更新换代得总是很快,远在周岐出生之前,这位元帅就已经把救赎兵团的领导权过渡给徐迟等一干年轻人,彼时几位年轻人风头正盛,一时无两,冷近只在名义上挂了个元帅的虚衔,实际上则处于半隐退状态,不论影响力还是知名度,都在逐日消退。后来天合政府垮台,曹崇业得势,这位前朝遗老的大名跟政治敏感挂上钩,更是一下子蒸发在世间,无人提及。

周岐从周行知嘴里了解过这位老将的生平,说冷近也曾如日中天,后来不知因何种原因被王疏远,此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他中年丧妻,老来丧子,连仅剩的女儿也与他关系破裂离家出走,多少年都杳无音讯。适逢新旧势力交替,家国尽毁,老人家遭受两方面的打击,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及至后来抑郁痴呆,被强制送往疯人院治疗,那又是鲜为人知的小道消息了。

一代肱股之臣沦落到如此境地,教人唏嘘不已。

周行知有没有去疯人院看望过先生?徐迟忽然问。

冷近住宅附近和所处疯人院周围的安保都很严。周岐回答,刚听说风声那阵,我家老醉鬼曾经带人潜进过疯人院,问候了冷元帅。为此,老醉鬼回来后很郁闷了一阵,说是冷近已经彻底老糊涂了,疯疯癫癫的连他也不认得,除此之外,疯人院各项设施齐全,也很人性化,没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再后来各处活动频繁,我们忙得脚不沾地,就没再花精力关注这件事。

命运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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